時光悠悠一轉，便到了約好踏青的那日。

春光正好，陽光正盛。瀲灩的鋒芒像是從天幕傾瀉下來的一灣春水，將四方天地都覆蓋在一片山清水秀中。偶爾有風拂來，河邊垂柳迎風招展，輕飄的柳絮落入湖面。好似一根根羽毛，漂浮在河面上。

點綴著慵懶春光，似名家筆下的妙筆生花，展開無盡纏綿。

跟隨慕容夜從侯府出來，暮染一直安靜的坐在馬背上。柳依依身子弱，自然是騎不得馬的，慕容夜擔心她便是與她一同坐了馬車。

無心追隨兩人，暮染一言不發，拉著胯下的韁繩，感受無限春光的同時，還在聽著馬蹄篤篤聲響。若不是身旁那人，似有若無的靠近，讓暮染感覺到陌生的氣息。暮染也不會轉頭，防備的看著來人。

棗紅色的高頭大馬，馬上的公子容顏俊朗。雖然比不得慕容夜的顏色無雙，可也算不得差。

劍眉星目，薄唇輕抿，只是細看之下總覺得那份硬朗神采下隱隱浮現著輕浮的浪蕩。即便是錦衣華服，也藏不住骨子裏的庸俗。

見的暮染轉眸，那人唇邊噙著笑，熱絡的湊過來，

“在下尹士傑見過染姑娘。”

“尹公子好。”微微頷首，暮染當是還自稱尹士傑的公子一禮。

面對著暮染的冷淡，尹士傑全然不在意。反而策著胯下駿馬，跟暮染挨的越發近些，

“早就聽聞染姑娘威名，一直不得見。士傑心中著實仰慕許久，得知姑娘隨世子及柳姑娘出門踏青。士傑便是恬不知恥，請求隨行了。”

安靜的聽著尹士傑的一番話，暮染沒有接話。反而心裏默然的考量著，對於尹士傑的一席話裏，暮染是一個字也不信。

暮染容顏醜陋，在安國侯府不是秘密，乃至在整個京都，都不是秘密。此番出行，為避免生出太多事端，暮染特意戴了一頂帷帽，將自己醜陋的容顏遮擋的嚴嚴實實。此刻聽見尹士傑說的這些個違心話來，暮染頓時生了捉弄他的心思。

緩緩於唇邊勾起一抹嘲諷的淺笑，暮染擡起手，將戴在頭頂的帷帽摘下。

轉過頭，暮染特意用正臉相對著尹士傑，方是開口，

“尹公子剛剛所說的那番，可是真心？”

“呀。”雖然說，再有傳聞安國侯府有一醜女。但因今日暮染戴了帷帽，加上暮染自幼練武，身形尤為玲瓏苗條。又有帷帽遮掩，那若隱若現的神秘感，還真是讓尹士傑生了幾分愛慕來。如今真實一見，尹士傑真真的被暮染嚇的心臟驟然劇跳。

明媚春光下，只見的暮染小巧的臉上，布滿可怖的青筋。膚色雖然顯白，可也正是因為膚色白皙，而顯得臉上青筋更加明顯。

看多一眼，尹士傑都覺得胃裏翻騰的難受，幾欲作嘔。

從尹士傑風雲變幻的神色裏，暮染將尹士傑的內心，讀的透徹。也只是冷冷一笑，拍了拍手中的韁繩，策動駿馬，走到尹士傑前頭。

看清暮染的面容，尹士傑不再追上去。

好不容易，總算到了踏青的地點。因是受到暮染的嚇，尹士傑下馬後，一直離的暮染遠遠的絲毫不敢靠近。

柳依依也從馬車上下來，瞧見跟暮染隔的幾千裏遠的尹士傑，好看的眉眼浮起濃郁的不悅。撇下隨行的丫鬟綠兒，柳依依擡步悠悠來到尹士傑身邊。冷不丁，吐出一句，

“尹士傑，你這是幾個意思。難不成，你忘了我們之間的協議？”

“柳姑娘。”柳依依的聲音，讓陷入沈思中的尹士傑回過神。轉身看著柳依依，整理下稍微淩亂的衣裳，尹士傑站起身，

“柳姑娘，這，實在是為難在下了。那暮染的容貌，著實的醜陋。若是將此女娶回家中，只怕在下會嚇的夜不能寐的。還請柳姑娘體諒，此前答應姑娘的事情，在下實在是做不到呀。”

“尹士傑。”聽懂尹士傑話裏的反悔，柳依依的面色當下便是冷了下來。抹著淺色粉妝的杏目，狠狠瞪過尹士傑一眼，櫻紅的唇微微一啟，輕言利誘的話語珠玉一般從她嘴裏吐出來，

“你當你是個什麽東西，左右不過是大理寺少卿的庶子。莫說你是個庶子，便是你個嫡子也沒什麽用處。你自己的處境，你心中最是清楚。你未來的前程，你爹是不可能有所幫扶的。眼前這機會，可是你唯一的機會了。”

“我……”柳依依的話著實不假，大理寺少卿本就不是什麽大官，撐死了也是個從五品的看門小吏。而他，還是那小吏的庶子，就越發沒什麽出路。可就在前幾日，柳依依忽然找上自己，說若是能順利奪得安國侯府的醜女暮染的歡心，安國侯世子便能將他安排入九門司。混個小隊長，是沒有問題的。想到這兒，尹士傑當下很是為難。

那暮染的容貌，著實的醜陋。可那九門司的職位，又如此誘人。讓尹士傑還真是不好取舍，眉目重重沈下來。

見尹士傑掙紮，柳依依又是在唇角勾起鄙夷的輕笑，

“你可是要好想想，九門司是什麽地方，多少人擠破腦袋，都擠不進去呢。偌大的京城，可都是在九門司的護衛之下，跟陛下手中的禁衛營是同樣的地位。再說了，男人三妻四妾太尋常不過。你便是娶了暮染，再納妾，也沒人會說什麽的。無非就是讓你娶個醜女回府裏放著，如此便能換來你的美好前程，你還什麽好遲疑的。”

柳依依的一席話，如一道天雷，將尹士傑心中的混沌如數劈開。

一時間，尹士傑如醍醐灌頂，瞬間恍然大悟。趕忙站起身來，尹士傑連連給柳依依拜禮，

“姑娘一席話，讓在下勝讀十年書呀。多謝姑娘的提醒，方才是在下糊塗，在下這便去與那暮染好好相處，定然不會辜負姑娘跟世子爺的厚望。”

“對嘛，這樣才對。”難得尹士傑如此識相，柳依依拈著冷笑的眉眼，才是緩緩徐開。撇出一副柔和麗色，連連點頭，

“去吧，祝你馬到成功。”

“是，是。”點頭哈腰稱是，尹士傑不再耽擱，迎著暮染的方向擡步走去。

卻不知道，兩人方才的一舉一動，全然落入到遠處的暮染眼中。

練武的人，眼色很好。即便是戴著帷帽，因是留心，暮染早將柳依依跟尹士傑的行蹤，註意在心。方才柳依依一下馬車，暮染藏在帷帽裏的眸光，就不曾離開過她的身邊。

當暮染看到，柳依依走到尹士傑身旁時，暮染心中就恍然明白。

原來，是這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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